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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敬泽
新中国成立70年来,广大作家从未忘记民族的记忆与精神,从未忘记对我们共同的历史、现实和未来所负的神圣责任,讲述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与人民一道,向着新时代更加壮丽的风光、更加巍峨的高峰,前进!
1951年4月,《人民日报》发表了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报告文学写的是抗美援朝战场上英雄们的殊死战斗,全篇仅3500字,气象从容宽广。在文章的最后,作者直接面向每一个中国人倾诉:“亲爱的朋友们,当你坐上早晨第一列电车走向工厂的时候,当你扛上犁耙走向田野的时候,当你喝完一杯豆浆,提着书包走向学校的时候,当你安安静静坐到办公桌前计划这一天工作的时候,当你向孩子嘴里塞着苹果的时候,当你和爱人悠闲散步的时候,朋友,你是否意识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这一系列“时候”勾勒出新中国的现代空间,覆盖劳动、建设和生活,指向辽阔的国土和广大的人民,最终和战场上奋不顾身的战士们紧密相连,构成了共同的命运与情感、共同的奋斗和梦想。
这正是新中国文学的本质所在。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人民创造历史,缔造自己的国家,不断开辟和创造我们共同的生活。中国文学与时代和人民一道前进,在70年翻天覆地的社会变革和时代变迁中,文学使奔涌的“现实”不断转化为“故事”,建构着认知、情感和价值的共同体。新中国文学始终在向“亲爱的朋友们”讲述新中国的故事,讲述我们自己的故事,讲述我们正在创造的生活与历史。
这壮阔的故事需要从来处讲起。从杜鹏程的《保卫延安》,吴强的《红日》,梁斌的《红旗谱》到杨沫的《青春之歌》,罗广斌、杨益言的《红岩》,上世纪50到60年代,那一代作家以历史亲历者的自豪与信念书写新中国建立之前,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艰苦卓绝的斗争历程。这是新中国的来处和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是民族的英雄史诗,天下代代流传。正如贺敬之在《回延安》中深情咏唱的那样,如此的追溯和回望不仅是为了认识和铭记历史,更是为自己、为后人确立精神的高度和方向。
大地上,满怀理想的人民开始宏伟的实践。在赵树理的《三里湾》、周立波的《山乡巨变》中,村庄和村庄中的农民成为主角,他们不仅是自己生活的主人,他们正在推动着古老乡土的现代化进程。而在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中,现代都市正在深刻的社会主义改造中迎来新生。这种革命与建设的理想主义激情同样激励着柳青,在《创业史》中,崭新的历史远景取代了千百年来一家一户的小农“创业”梦想,梁生宝的奋斗具有了宏大的规模和革命性意义。这个普通的农民由此成为新中国的“新人”,他在精神上属于未来。
新中国是青春中国,大地之上活力澎湃。50年代,青年王蒙写了《青春万岁》,这是对新生活的热情礼赞。在孙犁的《铁木前传》中,精灵般的、恣肆不羁的小满在田野上奔跑,让人们坚信,美好的生活意味着人的全面发展。徐怀中的《我们播种爱情》中,青藏高原的变革如陌上花开,意气风发,充满希望。
所有这一切已成为中国记忆、民族记忆。新中国的文学正如新中国的历史,充满理想主义,充满英雄主义,充满创造历史的主动精神,充满对时代、人民和祖国的责任感,这一切至今如新。
70年代末期,当徐迟发表《哥德巴赫猜想》、刘心武发表《班主任》时,他们成了报春的燕子,见证着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的大潮奔涌而来。在舒婷的《致橡树》中,经历了历史考验的中国人感受到自身坚韧、倔强的深长力量,一个时代的情感和意识在这样的诗句中淬炼成形。
新的天地无穷无尽地敞开,文学家们是勇敢的探索者,领时代风气之先,他们讲述的新的中国故事不仅是对现实的反映,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参与着现实的创造。从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张洁的《沉重的翅膀》直到90年代周梅森的《中国制造》,张平的《抉择》,文学以“改革”命名自己,新的时代主题、新的时代英雄激发着无数中国人新的梦想。
风起于青蘋之末,在最细小、最偏僻之处,作家们看出了巨变、望见了未来:在高晓声的《陈奂生上城》中,一个农民身上汇聚着乡土中国变革的动力和前景;在铁凝那如诗的《哦,香雪》中,火车携带的广大世界在一个乡村女孩子纯真的眼中一闪而过,那时,人们还不能想象,这铁路有朝一日会具有惊人的速度,以巨大的规模把人群带向远方。
在急剧的变革中,人的精神世界经历震荡和颠簸,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环》重申牺牲与忠诚的崇高价值。同样是巨大变革,来自陕北乡村的路遥写下了《平凡的世界》,这是一部史诗,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史和行动史,孙少平、孙少安的性格和命运中镌刻着无数中国人的经验和信念:为了美好生活而奋斗,正是这无数人的奋斗汇聚起时代的伟力,将中国带向新的历史前景。
无数的中国人从《平凡的世界》中见到自己乃至由此塑造自己。而年轻的诗人海子写下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史铁生写下了《我与地坛》,文学以它的敏感、热情、沉着和深思,拓展和深化着中国人内在的精神生活。
在开放中走向世界,中国文学获得新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在世界背景下确认丰盛而独特的文化中国。进入新世纪后,刘慈欣发表了《三体》,以科幻观照现实,这部作品某种程度上成为新的时代精神的先声,中国人正以新的视野想象世界和自己,中国故事同时指向人类的共同境遇和共同命运。中国的“现实”正在同时成为世界的“现实”,这无限丰富、无尽延展的景观对文学构成严峻的挑战,也为文学提供辽阔的空间。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地方性传统的命运构成对人类文明进程的深长反思,在麦家的《暗算》中,国家英雄的传奇同时也是意志与智力的世界性寓言,邓一光的《我是我的神》,激越澎湃,共和国之子的生命具有巨人般的重量和能量。而在金宇澄的《繁花》中,世界性的现代都市在历史变革中微妙的经验、情感和语调被珍重地铭记。
近代以来的中国故事就是中华民族的伟大长征,长征胜利了,长征又永远在路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一系列重要论述为新时代的中国社会主义文学指明了方向:与时代同步伐,以人民为中心,以精品奉献人民,以明德引领风尚。
海阔天高,鸢飞鱼跃。近代以来,中国文学就以民族复兴为己任,新中国成立以来,新中国文学就以人民与时代为初心,现在,新时代的历史前景宏大壮阔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中国作家们深刻地认识到肩负的使命,反映现实,书写中华民族新史诗成为近几年中国文学的主流,在人民的创造中,文学的创造力尽情迸发——
梁晓声的《人世间》、陈彦的《主角》、徐则臣的《北上》都展现着史诗般的抱负和气魄,书写着中国人的命运与奋斗、风骨与精神。其中,《人世间》苍茫而温暖,雄辩地展现了新中国工人阶级的道德实践。《主角》是壮观的大剧,见证着一个人自乡野走向舞台中心,如何在时代中自我创造、自我完善。围绕大运河,《北上》勘探和厘定着中国人的现代品格。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这是普通中国人的史诗,他们的故事在世事的巨大变迁中有力地讲述着我们民族对德行与美好的执着追求。
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国作家以充沛的热情书写新时代、讴歌新时代。纪红建的《乡村国是》、劳罕的《心无百姓莫为官——精准脱贫的下姜模式》、滕贞甫的《战国红》,记录着脱贫攻坚这一震古烁今的伟业,在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上的这个高光时刻,广大农民和干部的业绩和精神正在文学中铭刻,构成时代英雄的壮美群像。
英雄是民族最闪亮的坐标。何建明的《山神》、曾平标的《中国桥——港珠澳大桥圆梦之路》,深情礼赞开辟着新时代、新生活的先行者们,他们身上移山倒海的伟力正是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之所聚。李修文的《山河袈裟》披襟当风、慷慨长歌,大地上、人民中的英雄气令人振作。
新时代的现实波澜壮阔,现实主义创作道路无限宽广。阿来的《云中记》深情低回,在灾难和新生中展现中华民族强健深厚的精神力量。在赵德发的《经山海》、陈毅达的《海边春秋》中,时代变革第一线的景象热烈展开,时代新人正在走来,他们以新的精神气象,创造着崭新的中国故事。
时间浩浩荡荡,历史永不停歇。新中国成立70年来,广大作家从未忘记民族的记忆与精神,从未忘记对我们共同的历史、现实和未来所负的神圣责任,讲述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与人民一道,向着新时代更加壮丽的风光、更加巍峨的高峰,前进!(李敬泽)